康尽欢《脑内小说俱乐部》（三十五） | 长篇科幻连载

周末愉快！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新长篇《脑内小说俱乐部》第35话！

前情提要：

伪小绿和文七溜出了脑内小说俱乐部，金丝雀小金也逃出了俱乐部，她们都和拥有预见梦能力的小锦相逢，四个人回到404医院，准备展开新的梦境探险行动。

在脑内小说俱乐部里，梦境中的小绿和梦境代理人开始了对决，而燕如雪从梦境中醒来，发现现实中也发生了出乎意料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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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尽欢 | 未来局签约科幻作家。代表作品《亲爱的，冰灯再也不会融化了》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脑内小说俱乐部

第三十五话 忽然被使命召唤

（全文约5700字，预计阅读时间11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在民间故事和说书场里，英雄救美的故事很多，但是在戏台上，英雄救美的戏码就不多了。

小金在戏校上课的时候，也是忽然间发觉了这件事。她当时有点奇怪，想不通戏曲这个十分民间的娱乐项目，为什么会缺少这个经典的故事类型。

一个学唱青衣的师姐和她说，至少在戏台上，英雄救美的戏码不好看，因为情爱太浅薄了。流传久的戏码，都是被千挑万拣的，要触动的是人对命运与豪情等等情怀的感慨。

英雄对英雄，道不同，孰是孰非？

英雄末路，要对抗的是时事和命运才好看。

才子佳人，要把玩细腻的感情戏，琢磨戏词里的弦外之音。

英雄救了美人，反角会显得太弱，美人从心里从了英雄，又何来那么多辗转？

美女救英雄，在戏台上才更好看，因为有违常识，才是古典的浪漫与奇情。

当年，师姐说起这些的时候，透着聪明与得意。小金也是在后来的人生经历中，才一点点明白了师姐说的这些话的细腻涵义。

小金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救了一个男人的命，自己会不会想让对方“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也许会吧，现实生活中，被救的人可不一定比救人的人要弱……如果这一次，由自己去救燕如雪，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小金原本只是想出来买点吃的，所以，连伞都没有带，看到了燕如雪发来的这条消息，她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雨落在了身上，皮肤感觉到微微发冷。打燕如雪的电话也打不通，也许是因为太冷，身上有点颤抖。

医院的外围，各种小店的招牌灯箱都亮着，她选准了一家小超市，连忙跑了进去。

看店的阿姨对她说，“店里有雨伞卖的啊。”

小金在货架里面溜达，挑了一些零食，拿了一把雨伞，又拿起了一包耳塞。

她把选中的商品都交给看店的阿姨去计价，自己手里拿着手机，再次把燕如雪发来的消息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默读了一遍。

小金总结出了三个信息，首先，脑内小说俱乐部那边又出问题了。其次，整个梦境体验仪的系统出了问题……而且，可能燕如雪本人失去了“自由”，不只是被调查小队扣押的问题。

小金并不觉得现在的问题仅仅是公会派来的检查小队造成的，燕如雪对她的警告，是具体到不要接近商用的梦境体验仪这样细致的行动警告。梦境体验仪虽然和主干系统是联网的，但是，并没有对外界的监视功能，只是被公会的主干系统监视运行标准。

那么，燕如雪到底为什么让自己远离商用的梦境体验仪？

看店的阿姨算好了价钱，跟小金报价，小金扫码付账，顺便问了一声，“老板，离这里最近的专业梦境体验吧有多远？”

“姑娘，您是要玩梦境啊，我们店里有梦境仪出租的，也有芯片出租……”看店的阿姨开始了推销。

小金觉得自己刚才的这个问题真是太蠢了，怎么可能在商人嘴里免费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啊？

“谢谢您啊，我回去告诉我弟弟，您这有梦境仪，让他一会儿自己过来挑。”小金搪塞了一句，赶紧拎着一袋子零食溜了。

“男孩要玩啊！你跟他说啊，我这里有好多特别适合男孩的芯片……”看店阿姨忙叮嘱她。

回到了病房，小金把袋子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自己拿了一包薯片，又扔给文七一袋饼干，然后对文七说，“事情好像越来越麻烦了，燕如雪他们那边情况可能不妙。”

文七接过饼干，“要不，我回去俱乐部看看？我不是公会的人，公会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不，不要回脑内小说俱乐部，去别家俱乐部看看就好，燕如雪给我发了短信，让我们不要接近商业用的梦境体验仪。”小金把自己的手机给文七看。

文七看了看那条消息，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明白这段警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看了看还在睡眠模式的轻禾，嘴里接着话头问小金，“你说，如果商用的机器有危险，她们两个用的这套设备，真的没问题吗？”

小金撕开口袋，开始猛嚼薯片，吃了几片以后，才说，“我认真想了几遍，商用梦境体验仪能对外界做什么。我现在怀疑，商用梦境体验仪的唯一危险性，恐怕是它的催眠系统的范围，其实是可以外放的，如果终端觉得有必要而发出指令，恐怕能影响商用的梦境体验仪周围的某个范围，即使不在梦境体验仪里的人，也可能会被诱导进入睡眠模式，而且是不容易轻易醒来的模式。”

“但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文七一边吃饼干一边问。

小金只能摇摇头，也望向了轻禾，“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我觉得我们现在非常需要轻禾的助力。”

在小锦的梦境中，轻禾觉得好累，她是在用自己的心血玩桌游。

最初，她只是以为自己只要努力保持不输，就不会出问题。但是随着牌局的进展，桌上的各势力的积分与版图在不断变换，虽然有牌手因为局势变化，随时可能受到其他牌手的联合攻击，然而，总体来说，牌桌上的走势是几个牌手的势力趋向均衡，而人类的总体地盘在不断缩小。

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三圈。

轻禾觉得自己在这里消耗太多时间了，却只是在一个似乎有着象征意义的游戏里面消耗时间而已。

看来，自己太在意小锦拥有预见梦的能力这件事了……轻禾想到这里，忽然释然了，她决定改变自己的行动策略，最起码，不能按照梦境本身的节奏去玩。

她把自己的手牌都放在了桌上，对那几个古怪的牌手说，“和你们玩得很开心，不过，我想去别处看看，我要退场了。”

那几个牌手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整个场地都开始变得透明，周围有一种水雾的感觉。

然后，空气中就忽然泛起了水花，轻禾的周围都变成了水。

那一瞬间，轻禾体会到了溺水的感觉，自己忽然被周围的无尽的水淹没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退出游戏所面对的惩罚，她只是可以确定，小锦的梦境属性如果要进行商业鉴定，一定是定性为不能投入消费市场的危险级别类型。

轻禾有点庆幸，是自己进入了这个梦境，而不是让文七那个菜鸟来试刀。对于梦境中的恐惧和困境，轻禾有充足的破解经验。

她开始旋转自己的身躯，控制自己的恐惧情绪，她就像在冰淇淋桶里挖冰淇淋球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在周围的水域中为自己挖出了一个小心的球形真空。

轻禾又想了想，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一个蛋壳里。随着她的这个构想的诞生，那个比轻禾的身形大一些的球形真空空间的外壁上开始泛起蛋壳的颜色，不再透明，很快，整个空间就如同一个真的蛋壳。

蛋壳的内壁是胶白色，仿佛有一层薄膜，蛋壳隐约透出外面的光，水波荡漾。

轻禾并不担心蛋壳会不会被外面的水压压破，她相信，一个蛋总是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甚至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始。

如果蛋壳打破了，她应该会看到一个新世界，而不是那些无聊的抢地盘涂色游戏。

她等了等，发觉蛋壳外面透过的光影变了。

然后，开始听到外面有轻轻敲击蛋壳的声音，铛铛铛。声音很清脆，是金属才能发出的声音。蛋壳的内壁上开始出现了裂纹，透过薄薄的蛋壳，能看到外面透入的光线。

最先破裂开的是蛋壳的顶上，蛋壳被破开了一个小口，然后，蛋壳的外皮被一点点剥开。

轻禾这才发觉，自己和这枚蛋已经到了一个餐桌上。

蛋被放在专门的蛋杯里。

而小锦正拿着勺子，剥开了这个蛋。

轻禾仰头望向小锦，她不确定，这个小锦是自己的印象碎片的投影，还是小锦自己在梦里的意识。

小锦倒是很好客，她透过蛋壳上的小洞，看到了蛋壳里的轻禾，她轻声和轻禾打招呼，“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想对你说，哪天一起吃饭吧，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见面的，快从蛋里出来。”小锦把勺子掉了个方向，握住勺子的头，把细细的勺柄一段放在蛋壳上。

轻禾伸出双臂，搭在了勺柄上，小锦像钓鱼收杆一样，慢慢抬高了勺子，轻禾随着勺子从蛋壳里被吊了出来，她的身形随着离开蛋壳，也变得越来越大。

轻禾从蛋壳里完全出来后，已经变得和小锦的体形差不多，她握着勺子，双脚落地，站在了餐桌旁，她的身边就是一把空椅子。

轻禾看看小锦，“你是在等我？”

“是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从蛋壳里出来。”小锦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轻禾安稳地坐在了餐桌边，面前已经放好了餐具。她看到桌面上的菜码很丰富，也很怪异。菠萝藕片小肉夹，香蕉咬油条，虾仁勾蚕蛹……

小锦一笑，“都是我一直想要做的菜，这里的材料充足，打开冰箱，什么都有……”

轻禾留心记下这句话，她觉得冰箱可能是这个梦境领域的一个出口。

“你到底是怎样在梦里预见未来的？”轻禾决定直接问清楚，她有点后悔没有在入梦前问清楚。

“恐怕你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会在梦境中构建怎样的具体细节吧？都是随机应变，即兴表演吧？我看到的那些未来，有时是在梦境里的别人的视角中看到的，也许，前一秒钟还是在一个虚幻的环境，下一秒偶然转个头，就在窗户里面看到了某个非常有真实感的场景。”

小锦说着，指了指窗外。

轻禾透过窗子望出去，轻禾看到了“小金正在拿一把椅子砸一台标准的商用梦境体验仪”。然后，轻禾顺便开始观察了一下整个餐厅的结构，发觉这是一件很淑女的小客厅，二十多平米，中间一张小餐桌，一面是完全的墙，左右两面墙各有一扇门，剩下的一面墙上有窗。

原来是要在无数的碎片中玩猜测游戏？轻禾忍不住想起了综艺节目中的猜猜猜环节，到底哪个情境是真的会发生的？预见之梦让人心烦的点就在于此吧？

既有真实的预见，也有可能是错误的猜测，如果梦见了自己原本信任的人会伤害自己，以后在现实生活中，到底还该不该再相信他？

“我记得你说，我进入你的梦境，就会知道答案。而我刚刚却在一个涂色游戏里，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你要给我的答案到底在哪里？”轻禾接着追问小锦。

小锦这时却紧盯着轻禾的脸，忍不住低声说，“不对，不太一样，我在梦境中预见的那个女孩是这张脸，但是，气质似乎和你还有些不一样……”

也许，她看到的是小绿的本体？轻禾猜测着，她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手指轻轻抓住自己的脸皮，慢慢从自己的脸上揭下来了一张大照片，“你看一下，你原本预见的那个女孩，是不是这张脸。”那张照片上的脸，是小绿原本的样子。轻禾把照片递给小锦。

小锦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不，也不是这个气质，这个气质还是太骄傲了。”小锦摆弄着那张照片，用筷子在照片上比划着，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的气质在一点点改变。小锦觉得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和自己预见梦中见到的女孩一样了，就把照片放在了桌上，给轻禾看。

照片上的女孩越来越立体，她的形象从照片的表面中溢出，小锦同时开始描述起当时她所看到的未来场景。

“我也是几次在梦中看到了同样的场景，才开始确信，这个预见的场景有可能会实现，我当时看到……”

随着小锦的叙述，一样又一样的场景中的物件开始在周围出现。

轻禾觉得自己在从餐厅这个场景中抽离，就像正在剧场里看沉浸式戏剧，演员原本还在你耳边念台词，一个恍惚，就变成了改看3D电影了。

而且眼镜片忽然起雾了，等到自己重新把眼镜片上的雾气擦干以后，自己的座位从第一排滑到了后几排。眼前的影像虽然重新变得立体，但是离自己似乎远了许多，而且，仿佛能感到第四面墙的存在，明明能看到，却无法重新透入其中。

轻禾知道自己开始能够观看到小锦曾经在梦里预见到的一幕。

那个相貌宛如小绿的女孩，确实与自己和小绿都完全不同，她的身形像是一棵正在生长的树，非常放松，又充满了力量，她的目光非常沉静又有穿透力。

虽然轻禾觉得自己是在像看电影一样，在旁观一段影像，但是影像中的这个女孩，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位面，从银幕里面看到此时本是银幕外的观众的轻禾。

轻禾忽然觉得十分紧张，这是在她习惯了梦境的诡异后，已经很久没有的感觉。那是一种面对未知与浩瀚的感觉，即使自己在梦境芯片中试图挑战那个梦境的根基意念时，也未曾有过的感觉。

轻禾忽然醒悟了，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自己和小绿都在追求的完成体——吞噬了那块超载信息的梦境芯片中的主体意识后的完成体形态。

既拥有在梦境中引导构建的能力，又拥有庞大的信息碎片的支持，就像一串葡萄拥有了所有水果的味道。

每个小孩都曾经在心中对自己的未来有个模糊的想象，无论那个未来的自己包装了一个怎样的外壳，叫什么不同的名字，所谓科学家，战士，大明星，超级主播……那些名字的背后都有一个共性——更完美的自己。

轻禾现在就知道了自己的完美状态是怎样的。

在那一段不知因何而来的未来时空的碎片信息中，完全体的小绿脱离了梦境，她身后有着数台商用梦境体验仪，一个又一个的人从梦境体验仪中醒来，她们和他们都有不同的面孔，但是，她们和他们都散发着和完全体小绿相似的气质。

而小锦则站在完全体小绿的身旁，仿佛把自己的命运安置在一个更强大的个体的光环之内，就像吸附在鲨鱼身上的吸盘鱼。

原来小锦想摆脱车祸命运的方式就是这样一个致命玩笑，停留在一个强势的人的身旁，用别人的伟大来保卫自己。

轻禾觉得这个情境有点滑稽，也有点恐怖，它是具象的也是虚幻的，似乎是某种指引，也是某种暗示。

这时，轻禾才忽然明白了自己刚刚进入梦境时参加的那场游戏，并不是无聊的浪费时间的关卡。

也许，真的是在更遥远的未来可能上演的一场进化竞争。不同的物种都在暗中争夺对这个星球的控制权，到底哪个智慧物种能取代人类？

轻禾回味着发牌者当时对自己说的话，“你并不是人类。”

是的，他说的没错，如果人类的标准定义是一种智慧生物，那也说明人类的本质是生物，有很明显的属性，比如，是哺乳动物，拥有智力，能使用工具，两性生殖……通过教育获得自我。

而轻禾自己，更像是一个人工智能与人类意识的复合体，可以通过芯片复制来增加自己的数量，而又会通过信息合并而形成个体的差异与自我意识。

当然，如果有必要，这个诞生于芯片之中的自我，可能还需要或者去夺取一个人类的身体——就目前所知，轻禾不知道该如何夺取别人的身体。

“我们起源自人类的意识，又与人类不同，我们与人类共生，又会吞噬人类的自我……”

轻禾明白了，她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的内部开始向外翻涌而出，自己就像一只袜子，从里面翻出了另一面成为表面。

然后，轻禾就醒了……

她牢牢记住了梦里的那段话，她知道在逻辑和知识上，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认识。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迟早是要作出选择，究竟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去生活，还是选择另一条路，成为完成体，成为一个新的“智慧物种”的起源点。

即使她自己不选择，那个小绿也会选择……

等一等，轻禾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存在着小绿的意识的芯片到底有几枚？如果每一个存在着小绿的复制意识的芯片，都可能诞生出那个完成体，脑内小说俱乐部里的小绿本体还会是这个未来的关键节点吗？

轻禾忽然想到，如果其他和自己本质相同的思念体先成为了完成体，她们会相对自己做什么？

在她们的眼里，我是她们的敌人？分身？竞争者？同类？

她们到底会怎样看待我？

这时，小金看到轻禾醒来，连忙问她，“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轻禾看看小金，随口说道：“我看到你和另一只金丝雀结婚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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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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